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4-09-09 07:49
前次去保定直隶尚书房的“半亩方塘”店参加一个活动,与保定三中几个老同学一起在北屋顶平台上眺望一墙之隔的母校校园,感慨时光流逝之余,我突然激动地意识到,这道墙虽然是新的,但墙址依然是老墙址,其地理空间依旧!
记得三中操场的南墙,上世纪七十年代在三中读书时,有时为了赶时间,我就从北河沿穿过新华村到这墙下翻墙进去。当年护城河水浅时,从和平里街下坡到河边,河中有一道石块或水泥墩串起的“桥”,过了河就是新华村的上坡路,从那里可以到三中南墙。这么走比我绕小北门青年路再到五四路走正门进校要快上十几分钟呢。这个捷径很多三中同学都走过,当时的墙低矮,基本是象征性的围墙,我们一般都是在春秋天或冬天翻墙,夏天一般不翻墙,因为墙外有一条野河,似乎不是自然河,仅仅是因为低洼形成的雨水河或排水沟,到夏天河水多时就难以过去了。
从“半亩方塘”店平台向北眺望三中校园,能看到三中的南墙,墙下几米开外的土坡下当年就是新华村的薛东沟。镜头里的建筑和烟囱都建在沟的旧址上。
而现在的半亩方塘大院北边就在那条旧河道上,三中操场的西墙根下那一片也是这条河沟向北延伸的一片“沼泽地”,一直到五四路。有趣的是,我那天在宽阔的平台上向东眺望,似乎看到墙外远处有一道绿树与荒草形成的绿色地带,我就猜想可能这就是当年的河道还有些残存,至今没有填平呢。
回来翻书发现,那条“河”其实是有名字的,叫“薛东沟”,就是“薛刘营东道沟”的简称,因为这条水沟的西头就是薛刘营村,它也是新华村的最北边界。当年没人理会的这条野河沟,可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道城市绿色屏障,一片城市湿地。可那个时候这一片如同城乡交界带,这条野河沟从薛刘营村开始一直穿过青年路,再顺着当时的地委北墙一直通向新北街,然后继续向东,最后进入旧徐河河道,进入北护城河,确实起着城市排水沟的作用,但在当时也是污水横流的卫生死角。
这条沟两边地形都很高,坐落着学校、幼儿园、机关和工厂。沟里是一片荒野,夏天杂草长一人多高,远看倒也郁郁葱葱的,除了当地的小孩子,没有人进去玩耍。它经过青年路和新北街时路上也没有正规桥梁,仅仅是马路下面铺了几根粗水泥管子就算桥梁了,一般人路过不会觉得那是一条河。
我对这条河沟印象如此之深,除了偶尔过河翻墙进三中,还与河南边的那个新华村有关。新华村与一河之隔的和平里一样,是解放后建起来的新居民区,但比和平里要显得粗犷一些,更像城中村。这个村有一条南北向的路通北河沿,还有一条东西向的路通青年路。村口有一家高台阶百货商店,类似一家县城的小百货店,虽然不大,但品种齐全,应该能满足这一带人的日常消费。我们上下学路过时偶尔也会进去逛逛,买个铅笔什么的,那是青年路上唯一的百货商店。而路口北边不知什么时候盖起了一座L型红砖小楼,那是当时的北市区医院。
就是这座北市区医院,让我与新华村一带有了密切接触。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都是准备中学毕业就下乡当“社会主义新农民”的,知道农村缺医少药,大城市的医生又不会轻易下乡去,因此农民需要自己的医生,我们就想当这样村里的医生,号称“赤脚医生”。于是我们就提前学本事,准备一毕业就当乡村医生。所谓“赤脚医生”就是农村的土医生,身背药箱翻山越岭,走村串户为农家人看病,这个词可以说家喻户晓,报刊杂志上总有很多赤脚医生的感人事迹,令人对他们肃然起敬,为此很多青少年都热心学中医、中药和针灸。加之有个根据儿童小说《红雨》改编的电影和另一个李秀明主演的电影《春苗》,更是把赤脚医生的声望推到了极致。至今我还能哼唱这两个电影里的插曲,其中郭兰英唱的《红雨》插曲《赤脚医生向阳花》更是妇孺皆知,那是郭兰英中年时嗓音最炉火纯青的时候的作品,“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暖千家”。
高中毕业班里专门成立了“红医班”,为毕业后上山下乡做准备。可我还上初中,只能自学,唯一的教科书就是一本744页红彤彤的《赤脚医生手册》,这是农村土医生们的实用工具书,各种常见病症状、服用什么药和针灸哪些穴位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说是百姓医药圣典都不过分。我先是自己乱翻《赤脚医生手册》,了解了一点中草药和针灸的知识,然后就想应该找个中医大夫跟着进一步学,最好能跟着当学徒。可我们家并不认识任何医生,而恰好上学路上就有这家医院,就和同学一起勇敢地闯进针灸科要求跟大夫打下手,顺便学点技术。看我们表达得情真意切,那个退伍军医竟然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于是我们寒暑假和周末都泡在那里打下手,擦桌扫地打开水帮着接待病人,观察医生诊断开药方,每扎一针医生都讲怎么进针,怎么行针、养针,时间长了医生也会指导我们上手给病人扎针,当然是扎肉多的胳膊、腿和臀部。患者以为我们是卫校的学生,也不反对我们练手,我们对病人态度也很好,一口一个大爷大妈地叫着,就是求人家让我们扎。就这样我学会了针灸,在家里就成了半仙,家人有点小病我就敢建议买什么中成药,也敢给他们扎针灸,那种治病救人的成就感真是令我幸福和自豪。更重要的是我感觉基本学会了一个谋生技巧,感到中学毕业后下乡我可以“一招先,吃遍天”,心里有了未来,没有什么比找到了未来的生活方向更让我心里亮堂和幸福的了,我觉得那种光芒都能从内心泛到外表来,浑身的阳光灿烂。现在的医院是不可能接受中学生学习的,50年前竟然有这样的事,听起来估计像天方夜谭了。
因为在医院“实习”,我也时不时有空进新华村看看,也会到医院北边那条河沟里闲遛达,当地的孩子就敢走进深处去摸鱼捉蛐蛐什么的,玩得很开心。但我这个城里孩子就不敢走得太深,只是在一边羡慕地看着他们玩耍而已,没能体验那种野趣,也是一种遗憾。